路上走走停停。

灣家人/
輕鬆的寫,自由的更新

人鱼(绘海)

OOC,臆病者うみ,年龄操作,大学生设定。有原创砲灰角,花式OOC,没逻辑,各种BUG,慎入

  那是个,炙阳蒸腾空气几乎晒出盐粒、清晨却仍然渗凉指尖的夏天,还有那片一望无涯的海,掉了一颗悠悠荡荡的心。有个很年轻的旧日故事,经不起时间吹沙磨刮,终于剥落在日暮绵长的沙岸。

Ⅰ.

  十九岁的园田海未有一头浓青的长发,风一动,就飏起海波,遮一片天。

  要在高性別比的文学院中出彩,园田海未自有她的特別。但其实「气质」这种形容在这个圈子里不太够看,青青少女无不各各婉雅雍容。论学识,不捧上三五本五百页起跳的典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出身文苑。

  T大男孩看文苑女孩一个比一个超脱凡俗,就园田一人还像个寻常少女——除去在弓道部那股凌厉神气的话。她在被男孩邀约时会脸红,会充当啦啦队为篮球部学员吶喊,会在出借笔记时训斥几句也会步步严谨的为人解题。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她曾经作为校园偶像团体成员之一的高名气,以及其中,因为沾染舞台而淡淡散溢的世故味。

  LoveLive!一战成名的μ's在那年风靡日本高校,center高阪穗乃果青春无敌的样子在少男少女心头印上深刻剪影。音声柔甜的南小鸟、活力无边的星空凜、绵软温和的小泉花阳、冷豔矜持的西木野真姬、优雅从容的东条希、明亮灵动的矢泽妮可等人,也个个都有辉映一方星夜的亮点,拥有日俄混血的出众外型的绚濑绘里更一度称霸高校女神之名。而园田海未,标準大和抚子的气质恬雅,能文善武,称上男女通吃亦不为过。

  对男孩子来说,这样一朵经过舞台洗鍊的芳花原先该是只敢远观无胆近身的,但褪去偶像装容,园田是一个美丽而普通的女孩。她有被镁光灯发扬的明亮,有满弓放矢的帅劲,有和式古朴的内敛,有青春年岁浑然天成的烂漫。最重要的,(据说)没有恋爱经验,至少女子学校培养里,她是温室里的春华。很多男孩趋之若鹜,有的仅止表白,有的追求猛烈,却不约而同吞了一碗闭门羹。

  无论是她身边的红粉知己或是情关前众多铩羽而归的英雄,没人明白园田海未的追求者众,却无人告捷的原因。

  园田海未纵然偶像出身,走的也还是文苑的气质路子。她成绩亮眼,沉静守分,却偏偏没有一副空灵出尘的眼神,鎏金琥珀的虹瞳坚忍而毅然,像眼底总有高峰,巍峨她年轻的心上。

  园田海未神情多变,但少有人得见,万千流光,就她眼底一份兀自澈然不动。人家当她矜持,当她羞涩,甚至当她矫揉造作。种种耳语,偶尔她会反驳,偶尔不会。对男孩子来说,流言不损灭园田的美好,遏退不住他们的向往。对女孩子来说,园田的自持有人艷羨喜爱,有人不吝白眼。

  但她自若如一片海域无澜,映全碧空,园田海未依旧是园田海未。

  ——才怪。

  园田海未在树荫下按摩痠疼的小腿。她花了一个小时东弯西拐,躲了无数目光才寻到这块无人角落。T大校区幅员辽阔,但学生繁多,欲避人群绝非易事,这是她花了大半个学期练就的功夫,下课时趁着人潮蜂拥教室时混入群众再钻出,先躲厕所三分钟,接着在走廊上绕路折返手段不一但至少通用一遍,最后绕出宿舍大楼往医学大楼去——医学院离学生食堂不远不近,兼之用餐价格低廉,正好是医学院生会花上三五分钟徒步却还是愿意行往的距离,这是那边的休息区通常空无一人的原因。

  她在经历两三个月的目光追逐战洗礼后学会了藏匿自己。演出是愉快的,歌舞是悅乐的,但她还是害怕被人注目,尤其那些过於复杂的,充满社会气氛的眼光。出演自己本性也好伪装矫饰也罢,只有一个旖旎的四季在心底一下下扎她,她不得不藏。

  她打开饭盒,迎接又一个叶下碎光的寂寥,音乃木阪午间的歌声,总是在脑海里惹人焦躁地回荡。

  园田海未厌恶后悔,就像她厌恶失控、厌恶变乱那样,厌恶这种无力而哀痛的感觉。μ's是她的珍宝,但她忆起嘴角掛笑之余,却总有刺痛一阵紧过一阵,像要抽开她心瓣,止她呼息。

  她很自然的将之归结为后悔,却从来不同自己分辩何以分明在偶像活动中大放异彩后功成身退,深造课业并考取标竿大学,人生功学之路无不顺遂明快,回忆起来却不是纯然温甜,而是丝丝涩苦掺渗,不浓重,但每一下都在挑拨痛觉。

  她切下一块随携成习的小点心,馒头干涩死甜,那不是穗乃果家的馒头,这里的樱树也开不出音乃木阪无尽温柔的粉樱,苍穹无云如洗,却不比那双碧眼清冽,而秋阳灿金……也不过,那个人发丝万分之一华璀。

  是啊。园田海未无声苦笑,后悔无可辩驳,不过是,青春失足而已。

 

  她的后悔,或许还是万万不该相遇。可是东条希总说μ's九人命中注定,却未曾道明原来有一条红线,偷偷绕在那九人一气的线上,单单勾缠她们两人。到底是后悔必然,她想抗命无用徒劳,那份后悔压在她的喉头,像紧箍她细白颈项致使呼吸艰困却不致命,留她一息尚存,一再一再回忆旧日。

  那是个,太年轻的故事。

Ⅱ.

  风斜斜吹起,她试图将长发拢至脑后,但风力强劲推著她深群青的发丝一下下搔过视野里的海岸线。接天的色泽是澹灰的蓝,覆足的沙是暗沉冷凉的细石,沙海间,是蓝中带黄的颜色,比海床的翠更惨轻,像败色的绿松。她眼前切割画面的绺绺靛色甚至比面前的大片水域更接近她记忆中的袤海,微光中她的发是苍晴的彩,近乎那人眼底一对华贵品蓝。

  她想,要迎风视线才不会被遮蔽,但如此一来她就无法面海,就看不到日出,看不到珍贵的金边一瞬镶嵌海天。尽管以纯粹欣赏的角度而言她不那么待见深洋,但无法抗拒旭日的粲然。

  她名里有海,形表有海,但她不喜欢海。夏日玩耍是好选择,但望得太远就想要死在滩上。山座都是巍峨的,人在其间渺小却有种深刻的被包涵的感觉,攀登是一个目标明晰而成果确切的行动,所以她喜欢山,眷恋一份宽容,迈步实实在在的巅峰。

  海不一样,海不在乎谁远眺涯线谁溺亡潮间,不在乎自己的千篇一律和无端变幻让人失感,自顾自波光潋灩任人迷走,浑身漠然。

  但绘里却说,冷漠无情到了极致,就是有情呀,不是吗?海未。

Ⅲ.

  园田海未没有躲过四点半的拦截。

  她特地排开这个傍晚时分,就是想留给自己慢慢步行归家的时间,当然也因为其实很多学院在这个时间点都有必修科目,她正好可以避开返家的人潮,用自己的节奏细数步伐。

  可是今天她千躲万藏又处处算计的窍门却终是失了效。她小心的仰头,僵直的线条像是尽可能让自己不因这个居处弱势的姿态显得过於卑怯。眼前的男孩身形高她近一个头,五官清俊,笑容明朗,站地水平距离她五十公分。

  太近了。她想,想后退却顾虑礼仪而没动,眨著一双无措的蜜色眼睛,使劲捏住衣摆动作却依旧微小。

  男孩的眼睛是清湛的海蓝,比绘里的更深,像她的发。

  「园田,我喜欢妳。可以跟我交往吗?」

  来了,她攒着的指节更紧绷了。

  喜欢。他们年轻得不怕荊棘肆生不怕垣壁横阻,喜欢就说出来,只有她步步为营,最后的最后,连拥抱都不敢。

  差劲的要命。

Ⅳ.

  「园田,我喜欢妳。愿意跟我交往吗?」

  她蓦地脸红起来,但今井知道这份羞赧大抵不带任何情意。他看她视点飘摇又神情侷促,半点没有平常的沉稳气质,禁不住笑开。园田的脸更红了,白皙双颊沾染玫瑰色,今井心上还浮着一点希望,她沉默了很长一阵,没有答应也没有回拒,或许八卦情报里她会在五秒之内给予明确拒绝的状况是真的,或许那代表他真的有机会……

  「对不起。请容我拒绝。」园田的声音和淡清洌,精致的脸上红晕未褪,眼神却很安定。

  今井忍不住数了下,距他开口至他得到回答前有十几秒的空档——其实他早该看到其中大半时间园田心思已不在此,只是那个微小的侥幸和盼祈让向来自诩明察秋毫的他下意识忽略了那些不自然的停顿。

  「没有关系。」他依旧毫无窒碍的牵起笑容。对今井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拒绝现在的回答,日子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未来,他有很多时间慢慢靠近这个神神秘秘的海色女孩。

  他异于大多数追求者的地方,正是他所见的园田彻彻底底不是一个寻常少女,无关舞台经验更无关弓道身手更与那些少女独有却也普遍拥有的娇态毫无干涉。他看过独坐医学院附近角落休息区的园田,那双琥珀映光流彩间是超脱年岁的沉寂,像静谧而凝滞的蜜,但是深沉过了头,纵然持平不动也可以觉出其中潜藏的丝丝缕缕。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到底需要经历什么事情才有这么一双,如似负全了生命中可承受或不可承受之重的眼睛?那偏偏不是世故深沉,倒像是日月错叠的悲伤积累,伤疤反覆揭疮再结痂再自创,终于心如止水。

  「那做朋友可以吗?」今井笑了笑,举起双手故作投诚状。「不会有任何骚扰的,我保证!」

  他瞅著园田带着困惑有些迟疑地点了头的样子止不住笑,惹得园田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今井见状笑得更加开心。东京的秋风展了冰凉指尖,柔柔拂上相顾绽笑的年轻脸庞。

Ⅴ.

  园田海未不算是一个以和为贵的人。她有清楚的原则,明确的底线。她有自成一格的处世基準,待人接物上,她始终务求不卑不亢。

  但绚濑绘里也不是好惹的,音乃木阪的学生会长是个看似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经手的每项工作却都雷厉风行兼之有条有理地完成的手腕一流的狠角色。第一次在讲台以外的地方碰上绚濑绘里,她就见识到了学生会长的行动力。当时废校的消息如晴里劈雷燎原,面对南小鸟那样温婉的女孩,绚濑绘里一点也没有歛起她蔚蓝眼底凜冽锋芒。

  要说那时就对这个傲然独断的少女有什么好感,那绝对是睁眼瞎话。当时她只觉得不快:人人都可以关心的事情,凭什么都是妳来扛——虽然她事后细思这的确是一种极为幼稚的逆反心理。

  绘里听她苦著一张俏脸不情不愿的坦诚始终止不住笑,肩膀缩在棉被里一颤一颤。她环过她的肩凑近,铤而精巧的鼻子蹭在她的颊边,笑着说海未果然随时随地都这么好胜啊。她眉间打折扭著上身一边想摆脱她的怀抱一边说着是妳的态度相当让人不舒服啊,那副样子简直像不讲道理的霸王。绘里紧了紧手臂不让她挣脱,她不安分几下也停了阻闹。她抬起手回抱那个温软的身体,就听到绘里说可是妳那时,才是真正的不讲道理呢。

  她因为语境的暧昧模糊再次皱眉,她戳了戳金发少女的腰侧换来躲闪和一阵娇笑讨饶。从来不是你以理压人吗?她一副深受其害而理直气壮的样子质问,绘里却笑着摇摇头,搂过她的腰枕上她肩侧,却没有再多做反驳。

  那是一个,谁都来不及心凉的初冬。

Ⅵ.

  校内活跃分子今井与园田交往了。

  T大的八卦很隐晦也很迅捷,耳语撕咬著心思各异的人,但通常稍稍靠近当事人的人际圈,就会明白空穴来风怎么写。认识他们俩其中一人就会知道这种消息仅仅普通不过的捕风捉影,只是不怎么专精社交的园田身边太少出现异性,覆诵者难免有意无意在语气里杂糅一些暧昧。

  是那个园田呢。

  那个文学院成绩稳坐前三的乖乖牌。那个弓道部部长的热门候选。那个独来独往拒绝了所有告白的美人。那个内敛的不曾光芒万丈的校园偶像。

  那个园田海未呢。

  今井还是架著那副自信无边帅劲逼人的样子,挂着笑脸却异常认真的反驳:园田没有答应我,我还在努力呢。

  於是两个礼拜后流言传成了真实,那个绝对可以坐稳T大最想与他交往的男人——如果真有这种统计的话——榜上第一的今井,在追求那个园田呢。

  美丽的人与美丽的人,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Ⅶ.

  园田海未很难拒绝他人的好意,尤其是太过心思纯粹的好意。例如穗乃果和小鸟,是源发心底的亲近和善良。但今井这个人则是表明态度却保证不构成骚扰将所有行为控制在异性间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范畴中,属于爱情的单纯真心实意的关怀与适度刷出存在感和好感度的小心机同时并存,尽管不想承认但她其实有些欣赏今井这样拿捏合度的手段。曲折又直率的机关是她最不擅拆解的招,更何况这是整个布局中最核心的战术。

  算计精细、作风大胆,自信而天生成无从遮掩魅力的人才会也才能有的模样,似极绚濑绘里。

  

  噢,对,绚濑绘里本来就不在心思纯粹的那个圈子里,也可能是纯粹得过度,透明得七窍玲珑烨烨生辉。

  她迟疑两秒后接过今井递来的水和毛巾,微妙地觉得性別角色的立场有些不对。「……谢谢。」

  今井摆摆手。「不用跟我客气。」

  园田海未一边喝水,眼角一边偷偷捕捉那些遮遮掩掩或毫无顾忌但不约而同带上几许豔羨的目光——这已经是连续三个星期今井天天準点守在弓道场的日子了。她想将脸埋在毛巾遮去不知所措的神情却在抬起手臂的同时想起这是今井递来的应该是全新但依旧不是她的是今井的毛巾,今井的。她僵直一秒后拈起一边轻轻擦拭额角。

  「不,麻烦你了,我明天会洗干净归还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缓而压抑的深吸后稳住声音开口。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今井露出苦笑。她松了一口气,同时为这样用词尖锐使人难堪在心里泛起微小的歉疚,极稀微的,分秒消散。她已经过了毫无节制地善良的年纪了。

  她在收拾东西时,今井已经与弓道部的前辈攀谈起来。她望望他的方向,还来不及考虑是否要不告而別,今井便挥起手:「等我一下啊园田!」

  她很想提醒今井这跟说好的朋友关系不一样,朋友不该如此黏腻,不该这么慇懃,不该投注这么多关照,不该温柔如情人……脱轨都是从千千万万个「不该」开始的,今井想必深谙此道,但她甚至是过来人,现在却闪避不及又陷落不进这再一个圈套。

  追求宣言之后,今井开始每天伴她走一段夕落,走到车站目送她离开后再走回宿舍。她会礼貌性给予微笑,然后转身——尽管知道今井会站在那望着她到再不见背影,尽管回首的力道其实很轻甚至没有她跨步来得吃力,她依旧很难说服自己多流连一眼。

  曾有那样一个深秋她回了头,一眼似刀,刮落她心底摇摇欲坠的墙。她不会再犯。

  暮光照映炽上发肤、冽入血脉。她几乎可以听见叹息,绚濑绘里的声音脆响:谁能怪妳呢?舍不得怪妳啊,妳好好的过着妳的生活……

  电车上人口密度不高,她稳稳坐着,对面是一对带着幼孩的夫妻,稚童夹坐在成年人中间,困得天昏地暗,女人一下一下顺他的发,偶尔抬头与男人对顾而哂。她捡起掉在书里的视线偷偷往对座拋去,沐入暖光,小心翼翼窥伺他人的幸福。

  是幸福呢,幸福的样子。她想着,收了视线阖上书本快步下车,对着发凉的指尖呵气。

  到家后她放了书包拿出修辞学和论理学,顿了两秒又从书架上抽出俳句选,一路动作顺畅无碍,抽书的一瞬却掉了一张相纸落在她脚尖前,她弯身拈起一边拾起,心跳却在看清上头的影像时倏地敲成重拍。

  那是一张洗出的照片,夹在书里保存着,边角还很周正。μ's九人向来很难端端正正地列成直排挤进普通相机里,她习惯让出镜头前的位子,立於在旁侧或后方,安全无虞,但这张照片她却与绚赖绘里分据镜头中央。她身上挂着星空凜,东条希勾著她的手,穗乃果搂着真姬,妮可靠著小鸟,花阳和绘里高举着十指交扣的手,捏著一把线牵着盖住镜头里大半晴空的气球群。她和绘里也勾著手,肩倚著肩,很寻常的姿势。

  她记得那是未被采纳的宣传照,当时摄影师说被气球遮去天穹没了大块纯色的画面太纷杂,但她们还是决定将没被采用的照片洗出来留作纪念。她盯着照片良久,从惊疑愣怔转为念旧的和缓。她数着照片中的颜色,就著新修的构图学知识研究了一下画面,笑了笑,打量起每个人的笑脸时却蓦然一阵惶然——想不起来了,那天温度如何,做了什么,风怎么吹,阳光在哪……她全都想不起来了。

  μ's的故事,她们的日子,已经过了。她只能站在这里对着照片傻笑,笑她们一道道殒落的光。

  笑她亲手推拒的涩纯的爱情,底片曝了光,消抹成空白。

  她小心的将照片压在透明桌垫之下,整好了有了空隔而歪斜的书架,将抽出的几本书叠放右侧,两手搁上桌面,就著预备用功的姿势却发起呆来。

  原来记忆的消散可以这么迅捷这么悄无声息。

  『海未,妳看了日出吗?……』

  可是妳的声音如此清晰啊,妳不是说,我们很年轻,很快可以进入新的世界,忘记脱胎告別真纯无忧的阵痛吗?。

  她猛然颓坐在椅子上,双手垂在身侧,像瞬失支点的、美丽而精致的破布娃娃。

  好痛啊,绘里,好晚,太晚了,可我现在懂了。

Ⅷ.

  最后一次,绘里。

  持续走在前头的绘里转头看她的须臾间她们绕过转角一瞬斑斓华灯齐放,像流年万千艷火随着她的回眸炫灿绽她眼前,献给她的,来自绘里的无尽缱绻缠在她生硬的字句上,绕上她指尖一片寒凉。

  她们半年没见了,绘里毕业后进入东京的知名大学。那并不是无法搆上的目标,她对着父母说,绚濑前辈也在那个地方,我可以跟她一样好。然后她说服自己,必须为了绘里踏上那条路。绘里放榜时,她反覆唸诵,确认自己将能勇往,踏破荊棘。

  她会在轮转恶意的世界上狂奔给所有人看,在长路尽头握住绘里对她伸来的手。她们要紧紧拥抱,镌刻无阻无怯无畏的眷恋。

  但她说出口了。

  恐惧终于汹湧过喉头,在圣诞夜极致纷彩的地方,她在迎上广场的前一秒顿住步伐,挣脱绘里与她牢牢相扣的指尖,她想哭,而她的确流泪了。音声颠簸而脆弱,仿佛直面排山倒海的迫压和煎熬。

  我不会去T大的。她说。

  绘里却只是在她挣开手时微微睁大眼睛,然后舒缓眉眼听她颤抖著话语落毕。与她相对的,绘里看起来没有一点惊讶和痛苦,仅仅挂着宠溺她们几个后辈那样无可奈何的浅笑。

  妳要去T大的。绘里说。

  她愣了一下,下一秒濒临崩溃的脱力感覆盖她所有的意志,她知道自己心频过快,快得狠了,连静脉都要碎掉一样的震颤。可是她惊讶的发现她下意识勾住绘里伸过来的手臂的那只右手,安稳平和。她以为自己会像暴风卷叶那样飘摇,那只手却告诉她,她的退缩如何让她冷硬异常。

  绘里若无其事地勾著她走,弯弯绕绕钻过人群,站到大圣诞树前,偏过头对她绽开笑容。

  我不去T大。她笃定的说,近乎赌气地又想甩开绘里的手臂,但绘里使上力没有放松的意思。

  妳会去,妳必须去,妳很适合那里。绘里说。我要走了。

  她没有反应过来,仍说着不去,我不去。绘里的笑容黯淡下来,剪了青穹色泽的眼睛直锁著她。

  海未,学期结束后我要去俄罗斯,之后就不在T大了,妳可以放心去。

  原来如此啊。

  她垂下了手,绘里也同时松开臂弯,原先勾掛一起的两条温软的臂膀隔了足够冬风过隙的距离。她眨了眨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能沉默,一沉默,绘里就真的要走了……

  的确是最后一次呢。绘里学着她冲她眨眼,浅浅勾起的嘴角让那副眼神有了俏皮的模样。可是我们好久不见了,今天一来就得讲这个话题吗?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僵硬。

  为了海未。绘里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终于收起了笑容。妳的能力可以去T大,但妳会因为我而放弃。

  她眉毛一竖开口反驳:早就决定了……!绘里却伸出食指点上她的上唇阻她话语。

  妳骗我。绘里面容沉静。妳也骗妳自己。妳本来就不那么勇敢,我比妳更瞭解现在的妳,幼稚的畏怯,可是我等不及妳长大了。我要走了。今天看到妳,我就知道了。

  太可恶了。她声音又微微起颤。妳这样,太不讲理了,怎么可以擅自认定別人的想法,怎么可以这样决定……

  因为妳是园田海未,不会再有谁,能让我瞭解她更甚於瞭解自己了。绘里说。

  妳可以忘记的,我们都还很年轻,就当作,是海滩上的泡沫吧。

  

Ⅸ.

  她栓好瓶盖重新走上射击场,裤襬擦过木地板细碎的唰啦唰啦像绵密的耳语絮絮聒聒,她持弓搭箭满弦準距肌肉紧绷眼神涣散全身都浸了凉意——是啊不可能啊园田凭什么啊配不上啊谁会得到幸福啊妳离开了好远啊……

  我不见妳,一年有余了啊。

  箭簇偏远靶心,啪一声以不可思议的歪斜落在靶外,所有人都望向场上的园田海未。她终于承起所有视线,扫过四周一眼,禁不住嘴角笑意浅极淡极,禁不住。

  她离开时没有看今井一眼,原来只要拒绝回应,断念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差点就要忘了。

  好冷,好绝望的故事啊。

  绚濑绘里对她说,情到深处,怕人伤害怕人毁坏才不得不藏起来,看起来反而无情,但妳是吗?妳不是啊。真正无情的人是谁呢?妳不过是胆小,不要忙着开脱自己了。

  妳不是,殉情的料子啊。

  「为什么?」今井劈头问出这句话时,仍然翘著嘴角满不在乎的笑意横肆,但他眼神深远凝鍊,仿佛红尘炫目,他眼里就一个园田海未。

  「有一个人。」她开口,用词像截断了大半的话语,但语气沉缓,坚定的结束了这句辞意不全的语句。今井却像懂了似的点点头。

  「好想知道是怎么样优秀的家伙啊。」

  这种充分认知自身优势的发言让她忍俊不住笑开。园田海未噙著笑靥,眼神飘远落点天边一线鎏金,是一道夕暮。她驻望彼方,像丟了自己的心在地平线下。

  「非常,非常的优秀。而且美丽。」

  可是我松手了,让她一个人面对冰天雪地。

  跑出家门就为了漫无目的地独坐在公园长椅沉思是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显得有些神经质的行为,但园田海未觉得自己无处可去。深冬太冷,城市变得陌生,灿烂的颜色都褪作灰阶,她口袋里只有家中钥匙,远行旅游的双亲特別叮嘱她切勿晚归,每年每年都有不同的人在深夜被暴力伤害……

  她对自己耸耸肩。太冷了,危机意识都变得麻木,risk这个字,好难写,好拗口。

  去年圣诞节之后她就跟绚濑绘里断了音讯,东条希在群聊电话中提起她二月就飞去俄罗斯时,她如常沉静,却不由自主想起当初在视频上看见的灵动舞姿,皓白嫋嫋一双手撩过空气如若纷飞初雪。

  或许绚濑绘里是寻找热源的那种人呢。她笑出声,坐在长椅上笑得不能自抑,好像终于参透一个无懈可击的人内里是个瞻前顾后又害怕寂寞的人是一件多么令人乐不可支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年轻而倨傲,把难能的依恋和脆弱都献给她了啊,可是她转身了。

  得不到回应的喜欢是什么感觉?今井离去的步伐相当潇洒,但始终挺拔的肩线驼了起来。她想起来,她转开视线时匆匆瞥见绚濑绘里的笑容轻松却半垂眼睑,歛起她最喜欢的如晴空万里的光芒。他们都像失了长久坚决的力气,不得不充满疼痛的,松懈下来。

  她微仰著头望向五公尺外昏黄的路灯,指尖随着心头泛起的一股无措使力蜷起扣住长椅。

  她丟失绚濑绘里了。浪尖阴寒彻骨,旧日故事终于变成泡沫,她花了这么久才明白。

Ⅹ.

  「今年春假,我想去俄罗斯。」

  园田海未双腿屈起侧放,像人鱼一样。她一手拨弄书页一角一手执笔,歪颈耸肩将手机话筒夹在耳边。电话对头穗乃果的声音高亢兴奋:『好啊!我们去找绘里!赶快跟其他人讲大家把时间安排一下……』

  她听着话筒传来笑闹,好像回溯那年沙岸边μ's九人并肩远眺,她还能在沐入旭光时听到她的呼息,与她相視而笑。

  「偷偷的,別告诉她吧。」她笑着提出意见,不意外听见其他人抽气或疑声,讶於带头起捉弄人的把戏的人居然是园田海未。

  消散海上的,旧日故事啊,让我重写吧。

——※——

小後記:

如果不是海未,绘里的确不会离开T大,但正是因为她知道海未会顾虑她而放弃自己未来的可能发展,所以她选择到俄罗斯。不过有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去俄罗斯对绘里来讲并没有什么不好,如果她觉得去俄罗斯对自己比较糟,她不会去的,不会因为海未而去,我认为她不是一个会顾虑他人而屈就自己的人。这是放在绘里面前的两条路,两条路於她而言,没有哪个对她的未来会比较不好,所以她唯一的选择和放弃,就是为了海未。

请相信我是海未脑残粉,但在我认知中,海未面对同性情爱,她那么保守的女孩,我觉得很可能会有这样的发展。应该说,我觉得再过几年,等她长大了更成熟了,她会勇敢走上前牵住绘里的,但那時的她还是个小女孩。

现在她看着今井的样子,懂了心痛的样貌,懂了真正的勇敢如何珍贵,她终于长大了。

是可以理解成为HE的OE吧(大概

我只是相信,就算绘里等不及,海未还是可以追上去,她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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