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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书(路西法×阿萨谢尔/阿萨谢尔×路西法,无差)

应许书


万国之君、大能之主啊。

我等自天殒落,悖逆汝之权柄。

汝所厌恨,乃我等欢愉。



一、上路

1. 

  「『明亮之星、黎明之子啊,你怎么竟从天上陨落?你这击溃列国的,怎么竟被砍倒在地上……』」 

  「阿萨谢尔,我容许你在三秒之内离开我的视线。」


  路西法平淡的声音在魔都柯赛托斯毁败的砖瓦间破碎的回荡著。魔族这十年间经历了内斗和奴役,在巴哈姆特被成功讨伐的此时,魔都难以收拾的断垣残壁暗示著他们近乎一蹶不振的状态。战后留在王都的弱小魔族们,正準备与人类携手,迎来未曾有过的和平共处,而藏躲数年的高等魔族无法使役他们,魔都的重建计画一再延宕——阿萨谢尔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魔族之首。

  成为废墟的柯赛托斯失去了地狱烈火的温度与照明,阴风刺骨。而他们既尊贵又美得令人嫉恨的堕天使长面色沉静,立於一片灰败中,像是庸人自扰的进行某种无用的哀悼。路西法特有的天使光辉时隔千年仍鲜明闪烁,神褫夺不去的、他作为晨星的光芒。

  阿萨谢尔收了声,但他的尾音还在喉咙里转,他跨过石砾堆、跨过干涸的陈污血色、魔族败亡的灰烬。他在路西法面前微昂著头的姿态显得强硬而高傲。

  「準备开始新一波的造反了吗,阿萨谢尔?我可不——」

  「路西法大人。」


  路西法微微挑眉,看上去有些意外。阿萨谢尔毫无预警的变换了姿势,上一秒的不可一世消失殆尽,他单膝跪地,硬朗的肩膀谦卑的微躬著,黑翼在他身后顺服低垂。展现了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后,阿萨谢尔抬起头的神情介于听天由命的释然和誓死不屈的挣扎间,有些微妙的滑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洩漏了一点颤抖:「请、请您与我同行吧。」

  「你说什么?」

  「我说!」黑翼的恶魔气急败坏的一跃而起,掉了一地黑色羽毛。「跟我一起去王都吧路西法我就只说这么一次你给我听好了!」

  「你说……什么?」


2. 

  该如何,让路西法脱下他的盔甲?


  在带来巨大变革的人类国王,那个傲慢的夏利欧斯17世即位前,阿萨谢尔对人类的文明一直有著相当程度的好奇心。他玩赏宝石美酒,蒐罗世界各地的情报与故事,在自己的飞行城塞中收集了大量刑具。高等的恶魔有著极为漫长的生命,为了消磨时间,他曾多次试图攻击路西法——当魔族首领窝坐在巨大的书丛之间,六翼在身后收束成一对小巧的装饰性翅膀时,他曾经朝着路西法扔过偷来的神枪(可怜的原主被他吊在北方的某个城墙上,已经长久的变成了干尸),也试图指使失明的蛇妖潜行,或是大批受了诅咒而发狂的山羊群一路踩过那些倒楣的低等魔物向路西法疾驰而去……

  路西法的翅膀展现了超乎常理的坚韧挡下了神枪,在这些无聊的把戏前这位淡漠的堕天使总是安然的捧著一本书无动於衷的读着,让阿萨谢尔的无端寻衅更显幼稚。但这对他们来说都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在短短十年里,巴哈姆特现世两次,这已经不只是少数人的野望阴谋如此直白简单。阿萨谢尔直觉这一切实际上并不合理,某种平衡在崩解,食物链在失控,魔族被奴役或许只是个开端——他失手撕下路西法的衣角应该也是难以认明的暗藏力量在作祟的缘故。

  那样承受了无数战火的衣服也有被直接了当的撕破的可能?阿萨谢尔几乎相信了世界的失衡或许同样指向魔王衣服的弱化。他震惊的揪紧手里的布块,路西法露出的肌肤有著象牙一样无暇的色泽。

  「……阿萨谢尔。」

  「你不能穿这一身上街,路西法大人。」阿萨谢尔强自镇定。「绝对不行,翅膀必须收起来,盔甲也得脱掉……」

  路西法的六只翅膀,其中一对是跟阿萨谢尔一样的黑翼,这是他堕天之后在魔都的瘴气中历经长时间的浸染方才变换的,衬得余下的两对更为洁白鲜亮。在阿萨谢尔说话的此刻它们正悉悉簌簌的被折叠收揽,它们的主人看着他,神情平静的近乎无辜。


  「我不认为需要脱掉盔甲。」路西法开口。「实际上,我也不认为我需要特意离开尚待整顿的柯赛托斯到王都,留在那里的魔族……他们不用我亲自管辖。」

  阿萨谢尔状似随意的拋下了那片衣角,它却相当不顺从的飘到了路西法脚边。

  「当然,如果维持这个样子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路西法垂眼盯着那块碎布,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愉快。「我可以去找找曾经用以伪装的衣服……我想想,它们应该也有两三百岁了。」

  「我可以帮你找衣服,如果你决定要跟我去王都的话。」阿萨谢尔声音平板。

  路西法随意的将左手展开,碎布跟著他的动作诡异的悬浮而起,辉光顺着上头的魔法纹路扩散开来,一阵扭曲变换后,它变成了一件素朴的灰色斗篷。

  「我猜。」阿萨谢尔说。「它两百五十岁?」

  「我对于你不但只剩一张只会夸大其辞的嘴,连一双能辨认年龄的眼睛都失去的事实,感到相当遗憾。」路西法说话的同时,身上那些华丽又狰狞的盔甲也挥散光芒,包覆住堕天使苍白而线条优美的肌理,接着又是一阵让人不忍卒睹的翻腾扭转,光芒平静下来,变成了路西法一身的旅人装扮——五百多年前的款式。


  面对美感崩坏的强烈冲击,阿萨谢尔在经历短暂的哑口无言后,才找回自己的构词能力。「你跳过太多步骤,然后变成了一个移动式老骨董,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理解。」

  路西法拉起斗篷的帽沿,掩住了他银白色的头发,阴影下那张美丽的脸庞似笑非笑。「走吧,阿萨谢尔,让我看看你所说的『魔族的未来』在哪里。」

  魔王的心情是明眼人都能瞭然的好,阿萨谢尔忍住逼他换下那身古旧得像是戏服的装束的冲动,轻哼一声,咬牙转身走在路西法前头,往废墟之外,战争后尘土漫溢、万籁争声的世界。



二、我无望时,你会在这里吗?

1.

  阿萨谢尔为何堕天?


  两千年前,在撒旦与宙斯联手牺牲永远的自由、将巴哈姆特封印后,人类就开始传唱远古时代湮灭的创世神与祂的咒诅:无人能敌、毁天灭地的巴哈姆特,是创世神被人、神、魔三族共同背叛后留下的惩罚,末世审判的执行者。

  捡起早已被扔弃的圣经,人类开始向神族祈祷,魔族成为万恶之源。路西法已经无法忆起堕天的正确时间(圣经上没有说,於是人类帮他编织了各种生日),但那段日子他替代撒旦甫接管魔族之时,他被戏称为「黎明之子」,数不清的人类勇者试图「讨伐」这个妄图与神争胜的魔王,如蝇虫挥之不去似的不堪其扰,他的手下们则忙得不亦乐乎。

  短暂的眠梦之间,他眼底会有浮光残影,看到黄昏与黎明同时出现,他在万国之上、群山之巅,万物臣服而他熠熠生辉……


  十年前,拜路西法喜好兴风作浪的手下们之赐,巴哈姆特无预警再临。加百列的预言成真,人族有了征服巴哈姆特的「勇者」,这是人神合一的胜利。

  五年前,使用著让魔族既惊且惧的压倒性力量的人类国王率领大军,攻破魔都柯赛托斯,带着大批无力反抗的魔族凯旋王都成为奴隸。魔族伤亡惨重,在逃过一劫的其余魔族选择聚集躲藏时,阿萨谢尔只身一人前往王都,五年间音讯全无。

  五年后他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求路西法出兵王都。路西法在躲藏的据点中架起了另外一座藏书空间,正当重温那部愚蠢的圣经时听到外头的争执声,阿萨谢尔的嗓音暌违五年的响起。


  神族在前次战争中被重重削弱,人族国王不知图谋何事而蠢蠢欲动。阿萨谢尔在这个敏感的时机点出现,嘴里说着魔族再兴的机会来临,但路西法在他狰狞扭曲的表情中,看到他的眼睛里分明燃著悲痛的火焰。

  他知道阿萨谢尔起义失败,但阿萨谢尔对此不置一词,反而提及了圣女之子中计身亡。他全身的肌肉因著愤恨而紧绷怒张,黑翼蓬乱,甚至——不是以挑衅的心情——想要掐住倾向按兵不动的路西法的脖子。路西法最后用手里的圣经挥开他,选择听从这个悲伤、愤怒的堕天使的呼喊。

  在战场上阿萨谢尔振翅疾扬,带着奋不顾身的决绝在前线冲锋。路西法手里的圣经纸页翻飞,在一片烟硝爆击声中如若蚊吶低吟。

  圣经传说,阿萨谢尔爱上人类女子而堕天……


2.

  「路西法大人?」

  他们停在一间嘈杂的旅店前,夜色里阿萨谢尔背光的脸黯淡不清:「还需要几天的步行时间才能抵达王都,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他嘴里这么说着脚下却踟蹰不前,路西法知道阿萨谢尔在犹豫这种村落旅店酒乐齐鸣的粗犷风格为他所不喜,於是他迳自步入旅店,装作没听到与阿萨谢尔的吁气同时的叨唸:「可不要被吵的一生气就烧了这个村子……」


  人类纵酒狂欢的声音在路西法耳边嗡嗡作响,他小心的移动脚步避免撞上来回跳舞的人群。他看着阿萨谢尔向店主敲定了房间(阿萨谢尔力争两房单人间未果,店主坚持为他们安排双人房,声称单间已满),看着阿萨谢尔拎着他们简便的行李走入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才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开门,气急败坏的将呆站在原地的他拉入房里。

  「你这……你多久没有来到人类的村落了?」

  他的表情相当不耐。阿萨谢尔一身肃穆感的黑色装束使他看起来确实是在王都工作的人,在奴隸制被废的今日,他仍然用宽礼帽遮掩头上的恶魔角,让他比起装扮破旧的路西法,看起来更像个普通人类。

  「五百多年?」

  「顾著站在那边干嘛?被人类迷住了?我可不想这时候跟人类有牵扯。」


  路西法望向门口,试图辨认外头聚集了多少人。「我只是依旧很难相信那样失控又笨拙的物种能够突破柯赛托斯的防线。」

  阿萨谢尔突然露出冷笑。「他们的卑劣、残酷和狡猾,可比魔族更技高一筹。」

  「真是难以想像。」路西法平静的回应。他看到阿萨谢尔的表情阴晴不定——这个冲动的人只要谈及所介怀的事情就会变得暴躁易怒,已经是多年不变的老毛病。

  「你待在柯赛托斯太久,对人类的认识已经不够了,路西法。夏利欧斯的胜利——」他倏然噤声,帽沿阴影下,他的嘴唇抿出紧绷的线条。


  路西法心里有股异样的情绪,像是大战期间看着阿萨谢尔在烟硝中穿梭,不曾回头一样,弹跳着令人焦躁的火光。

  他向阿萨谢尔走近,伸出右手屈起食指,以指节来回摩娑他侧颊僵硬的肌肉。


  两秒后阿萨谢尔表情一变(他似乎花了一些时间消化这个动作),猛然睁大眼睛松开了扣紧的唇线。他胀红了脸,踉跄著后退一步后摔倒在地还不忘在多退几个屁股的距离,然后「啪」地一声重重地将手拍上脸部被路西法碰触过的地方,像在自赏巴掌。

  场面十分尴尬。


  阿萨谢尔僵硬的表情和姿势相当可笑,路西法状似不甚在意的耸耸肩,他转过身开了房门,走入门外的喧闹时,阿萨谢尔甚至没有追上来。


3.

  「来杯酒吧,小帅哥!今天全场我请客!」吧台边的男子吆喝着,伴随一阵几乎震颤屋瓦的欢呼。路西法微笑点头,準备缩入角落却被身旁的人推挤著无法动弹,不得已之下,他往吧台走去。

  方才吆喝的男子拍了拍他旁边的座位,路西法愣了一下,在无法确定那人的意图,於是往另一个角落前进的同时,男子喊道:「这边!你是外地人吧?我来跟你说说这个村子。」

  路西法坐下后,男子自顾自地开口:「战争终于结束了。不愧是陛下,连巴哈姆特都被轰成了碎片,哈哈哈!」他大力的拍著路西法的肩膀。

  男子仰头灌了口酒,路西法不动声色的避开杯子落桌时溅起的酒沫。他悄悄的打量男子,悠悠开口:「奥尔良骑士团的骑士?」

  「好眼光、好眼光。」男子看上去相当亢奋。「我们骑士团的第二小队在战争时投靠了背叛的圣女,幸好本队的小队长没有做出这种选择。胜利属于我们的王!」


  男子使劲拍著路西法的肩膀。「这个村子是我的故乡,在战争时受到神与天使的庇护,没有被巴哈姆特的恶火攻击。不过说起来这还真是让人感觉相当矛盾呀……被国王击败的神,回过头来保护人类……虽然很感谢,但我是没有信仰的!」

  「那么,你对一同协助防御巴哈姆特的恶魔,有什么想法呢?」


  路西法数百年来第一次正眼看着一个人类,这个被魔王盯上的可怜人类男子有著精实的肌肉,身形中等,相貌平凡而音声爽朗。

  「这个嘛……」男子感觉到路西法的视线而礼貌性的回视,路西法则在他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苍白、邪佞的倒影。

  他不太确定自己在男子眼里是什么样貌,那得取决於男子害怕什么——这是他无聊时向梦魔学来的小把戏,一点简易的幻术,很容易破解。但人类在狂欢的时候恐怕不会考虑到幻术袭击的可能性。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低又缓,仿佛随时要吟唱安眠诗歌。「我一直想知道人类是怎么折磨魔族的。当他们看到长角黑翼的恶魔为他们承接毁灭时……」


  「路西欧大人,您需要休息,请跟我回房吧。」

  路西法回头时顺道解除了幻术,阿萨谢尔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仍是那一身人类装扮。路西法调回视线,向着迷惑的男子露出微笑。「跟你聊天相当愉快,谢谢你的酒。」

  「哪里,別这么客气,多喝点,你都没喝啊!」男子很快的回过神,对异状毫无所觉,眼里的惊慌和迷茫已经消失殆尽。「你长得真是很不错啊,怎么穿得这么……古旧?恕我失礼,这位是仆从?下属?是贵族特地来体会平民生活吗——」


  阿萨谢尔对男子毫不理会,他一把拽起路西法却碰倒了桌上的酒,漫溢一地。

  男子将手放上阿萨谢尔的肩膀。「別急啊,这位小哥,你们家主人还一口也没喝呢,务必嚐嚐本地的酒啊。老板!再来两瓶!」

  「不用了,放开。」阿萨谢尔声音低冷。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跟那些魔族的家伙似的,对你亲切还不领情——」

  路西法叹了一口气。


  阿萨谢尔猛然转身时,路西法还来不及辨清他的神情,黑雾便猛然爆发,迅速盈满整间旅店,伴随着某种破空的呼声和蛇的嘶叫。戛止的歌舞倏然的沉默中,一声別具渲染力的惨叫折磨著每个人的脑波。

  阿萨谢尔手里的利刃穿过了男子的肩膀,黑翼在身后不祥的怒张。人群短暂静默后炸开尖叫,呼喊怒喝中许多人争先恐后,逃窜著奔出旅店,阿萨谢尔身周的黑蛇狂乱的摇摆,追赶着那些逃离无望可怜人类。

  男子一身的鲜血汩流不止,他扶著吧台声音颤抖:「恶、恶魔……」

  「没错,人类。绝望的去死吧。」阿萨谢尔举起黑剑。「很可惜,我不是会轻易原谅別人的魔族。」

  

  路西法悠然地选择袖手旁观旅店被血洗的过程。阿萨谢尔杀人的方式比起过去干净俐落许多——或许是因为他所见过的阿萨谢尔素来以观赏他人受苦作为取乐途径之一。他对着手无寸铁的人们进行的攻击像竞技场上的困兽那样愤怒、绝望而迅捷,手起刀落间有著战士般壮烈的美感。


  甜美的腥气与死寂一同在他们身周沉淀,黑翼恶魔朝着他踏血而来,像是真正从地狱里挣扎爬出,带着万世之恶的魔鬼那样。正当路西法几乎有著阿萨谢尔準备向他挥剑的直觉时,他却愈发靠近,最后与路西法鼻尖贴着鼻尖。

  「满意了吗?路西法大人。」阿萨谢尔开口。「在你与其他蠢货躲躲藏藏时,我就是这样在王都里杀掉那些虐待魔族的混帐。」

  「很有趣。你有了惊人的改变,这是千百年来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路西法说。「路西欧是什么?」

  阿萨谢尔不理他。「五年……五年对魔族而言,理应转瞬即逝,就因为那个夏利欧斯的野心……而你,路西法。」

  他一把揪紧了路西法的领子。「事到如今,你是在作戏给我看吗?你根本不在乎魔族的存亡。你到底在乎什么?路西法……」


4.

  巴哈姆特现世时,路西法反覆克制自己不露出任何庆幸的表情。他暂且没有时间判別自己松了一口气是什么原因,铺天盖地的烈火已经汹湧而来,他手里那本充满臆想的经书转瞬之间灰飞烟灭。噩梦再起是什么滋味?巴哈姆特并非他的噩梦,他看着众多人、神、魔极具默契的骇然表情,有些好奇。

  路西法看着灰烬在砲火中散去,心想,没有了圣经,他之后一定会忘记去询问阿萨谢尔堕天的理由,如同忘记询问圣女之子究竟是何人一样——前提是他们都能活下来。在他恍神之间,有几名恶魔已经为他挡下了另一波王国漆黑兵的袭击。

  「快退开,路西法大人!」有人对他怒吼。


  路西法展开了他自魔都被攻陷后开始习惯被平整收起的六翼,光芒盛炽,如若神界众主的降临。他领著还幸存的魔族飞昇半空,向着那头灭世恶龙展开防护的阵势,灌注了大半的力气阻挡巴哈姆特的攻击,阿萨谢尔那边,他只来得及瞥去毫无关心作用的一眼。

  克制。不要移动,不要离开岗位,尽你魔王的本分,万众瞩目的职责。

  人类国王所控制的那个怪异的古代兵器有著非比寻常的力量,他不知道阿萨谢尔死活如何,只能透过圣女手里的神枪,假设他们的争斗仍在持续。


  路西法在乎什么?


  日阳在巴哈姆特灰飞烟灭的天空中,对着伤亡惨重的大地绽开了相当有讽喻意味的晴朗光芒。当万物众生不分种族的齐声欢呼时,阿萨谢尔冷著一张脸悄然降落在他身后。

  「逃过一劫了呢,阿萨谢尔。」

  「是啊。」

  阿萨谢尔在他面前极少有如此简短的语句,路西法侧头看他,黑翼恶魔坦然而冷淡的回视著。两人静默的对峙半晌后,阿萨谢尔才投降似的叹了一口气。

  「有人……死了。」

  「这是战争。」

  「没错……这就是战争。」

  「你没有死。」

  阿萨谢尔先是满脸莫名其妙,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神情黯淡下来。「没错,你说得对,我没死。同样的,我也没有拯救任何人。」

  「比起那些,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吧。」路西法任著身后的羽翼迎风招展,惹来一些细碎的惊叹。「你所说的『未来』是什么,这次我会好好看着的……」


  我等魔族,可是享乐于「虚无」的啊。如果一切祈祷终究也是虚无,那你所守望的未来,也会是无望吧?

  我们悖逆上神,堕天入魔,漫漫昼夜里,走入阳光注定被焚烧,注定善行遭人误解、所爱不能永存,一切愿望皆不得偿。

  ——而你所想要的、不属于你的愿望,在它伤害你之前,我会亲手接管。

  「但不要忘记你是魔族,阿萨谢尔。」



三、我花了数千年对你发怒

1.

  阿萨谢尔以脸贴地倒在(別人的)血泊里,此刻非常、非常懊悔。

  跟他意图激怒路西法出兵时那些许不同在于,路西法这次手里没有书本,於是魔王毫不掩饰的张开翅膀,极富戏剧效果的用闪闪发光的其中一根将他挥倒在地。

  已经被死亡充盈的旅店里,在血气中展翼的路西法看起来分外妖异——如果不是此时他脸颊上还痛得发热,人类恶心的鲜血溅满他的视线的话,阿萨谢尔一定会勉为其难的赞扬路西法此刻的美貌几句。


  「所以,路西欧是什么?」

  阿萨谢尔胡乱擦掉脸上部分血迹后才忿忿开口:「那只是我胡诌的化名!你除了这个没有別的可说了吗?」

  「你太冲动了,阿萨谢尔。」

  阿萨谢尔哑然无语。他甚至不知道该先对路西法怒吼,还是先离开这间让人反胃的旅店到別处冷静。


  不久前,在那阵令人难堪的尴尬独处后,他靠近门口,凭借恶魔高人一等的听力,很轻易的辨析出路西法的位置和谈话内容。但魔王在他脸庞留下的,那诡谲的亲密触感仍让他的脸颊肌肉发麻,於是他只安静地待在房内,听着谈话内容往难以忍受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

  这两千年来,路西法作为魔族首领可说是愈发称职。他行事冷静,公正而善于观察,堕天使身分的他极尽所能地高傲、美丽,无比强大,具有无人能敌的领袖魅力。

  而他今晚表现得愚蠢又不顾后果,仿佛是——阿萨谢尔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在模仿阿萨谢尔对人类毫不掩饰的恶意,为他上演一出好得令人呕吐的讽喻剧。

  冲动曾经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就在阿萨谢尔以为自己在经历过那场惨痛的起义之后,已经没有了旧时的鲁莽,路西法却站在血里像站在群山之巅俯视,对他怜悯而轻蔑的温声提醒:你太冲动了。

  这个美丽、始终包容他的人,露出了像是终于放弃他的温和表情。


  阿萨谢尔突然感到无比绝望。

  所爱究竟能是什么?他如何能起身对抗这个荒谬的世界?唯一敢与创世神兵戎相向的存在就在他眼前。他们都失败了,失去祈祷的权利,走过蚀骨的黑暗,在死亡中重生。

  乐园要自己亲手打造,如果必须经过火炼方能铸成,他以为自己可以奉上全世界。

  一再忍让、退缩之后,他依旧忍不住大开杀戒,而路西法依旧跟他说,你太冲动了。我们不能,我们不行,我们是魔族,如今我们没有冲动的本钱……


  「你在乎什么?路西法。」他的声音像是经过业火烧灼。

  「我吗?」路西法歪著头,表情是近乎无邪气的坦然。「我在乎你。」


2.

  那是十年前巴哈姆特第二次现世,世界胜利后的各自收整。

  阿萨谢尔有两对恶魔角,其中一对断了半边无法修复,路西法建议他直接将那对角切除,反正留着也只是碍事。他断裂的角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彼时柯赛托斯还生命蓬勃,满是一股粗暴的繁盛。

  他身上缠满裹著药的绷带,一边抗议,一边指挥着黑蛇缠上路西法白皙的颈项和六对翅翎的根部。

  路西法翻动书页的手指一颤。「阿萨谢尔,你在对我性骚扰吗?就算用这种下流的方式威胁我,我也不可能修好你的角。」

  「这哪里是性骚扰了!」阿萨谢尔满脸惊骇地跳起,又因为扯裂伤口而痛得不得不跌坐在地。黑蛇不安的嘶声乱窜,松开桎梏的一瞬间路西法一把抓住了牠们的三寸。

  一阵忙乱之后,阿萨谢尔才安分下来。他仰头望着路西法无论何时都无动於衷的遍览群书——天知道数量这么让人震慑的藏书从何而来——身后的翅膀挥散著晨星般的光芒。阿萨谢尔突然忆起圣经里愚蠢的传诵,他嗤之以鼻的同时,也对于路西法堕天原因无来由的燃起一发不可收拾的好奇。


  「路西法大人,你记得自己为什么堕天吗?」

  路西法像是不堪其扰般「啪」地一声阖上书本。「你终于对自己漫长的生命感到厌烦了吗?」

  阿萨谢尔干笑几声,决定不再多嘴以保小命。半晌却听到路西法缓缓开口:「那已经久得让我不得不遗忘……或许真的是我曾经向往无上光辉,所以向神发起了挑战?」

  「那可真是……与现在的你风格迥异啊。」

  「可不是?阿萨谢尔,我记得你是爱上人类女子而堕天?让我看看……『天堂的天使看到了,并迷恋上她们,然后跟其他的天使说:来!我们在人类的女儿中选择我们的妻子,为我们生儿育女!』 然后——」

  「请不要再唸了,路西法大人!」

  阿萨谢尔露出苦笑。「原来我已经被视作只知道交配的动物了吗?」

  「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阿萨谢尔在愤恨不平后,沉声下来,转为一种别扭的和缓。「那个女孩……教会我爱是什么,但我直到她离开后才明白。」


  爱是什么?如何谈论彼此的共处?阿萨谢尔知道就算路西法此刻开口询问,他也没办法给予明确的回应。毕竟他是失败的——就算有了数千年的生命,他也筹不出任何补偿。

  「她去哪了?」出乎意料的,路西法如同聆听床边故事的孩童般,追问认真得近乎稚拙。

  「谁知道?我很久以前就不再找她了,已经不知道几次转世,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过了一会,阿萨谢尔才意识到路西法没有给予回应,他抬起头正好撞上路西法的视线,像是欲言又止。魔王秀美的眼睛苍蓝中渗著红,泛著暧昧的紫。

  女孩的脸庞模糊在无尽的昼夜之中,人类的诵诗一直递嬗著故事,祷神的烛火明明灭灭,应许之地渺远如梦。路西法的光芒则深烙他眼底,恍若那个与神争辉的晨星。

  自天坠殒的明亮之星、黎明之子,俯首聆听恶魔的憾恨。阿萨谢尔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个耀眼的让人心脏发痛的人,光芒却仿佛刻入骨血,勃发的热著。


  五年后,柯赛托斯陷落,魔族迎来长夜。


3.

  原先阿萨谢尔以为寻到路西法不比说服路西法简单,没想到在长征般的远行开展前他就在柯赛托斯的废墟中遇上了魔王。反而是他的旅行邀请处处碰壁。


  「为什么是王都?」

  阿萨谢尔还在为自己形似求婚的措辞有些恼羞成怒,就听到他不知是真傻还是假笨的上司仿佛毫无所觉的提问。

  「你在柯赛托斯和那个天知道哪里找来的据点的地方安逸太久了。如果你真的关心魔族,就给我好好去看看那些待在王都的可怜虫现在的处境——就算废除了奴隸制,他们还是住在贫民窟!」

  阿萨谢尔嘶哑著一口气说完后,不出所料的迎来一阵沉默。路西法在评估——虽然评估什么不得而知,每当他提出任何準备改变路西法当下作为的意见时,就必须忍受这段让人不明就里的寂静。

  「那么……为什么我必须与你同行呢,阿萨谢尔?」

  ——并且,做好遭受各方面质疑的準备。


  「你说要好好看着的吧,路西法大人。我所期待的那个『未来』。」阿萨谢尔对于这次的回应相当有信心,没有比原话奉还更无懈可击的辩驳了。

  路西法果真再次以沉默对应。正当阿萨谢尔以为他準备点下他那颗尊贵的头颅时——「你不先谈谈你说的『未来』是什么吗?」

  「……路西法,你走不走?」


  路西法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那看上去似乎是某种诅咒魔法的图鉴。他声称自己若离开此处将无法把它看完,而若没读完这本书他将没办法进行接下来四十九本的阅读。阿萨谢尔听完后面无表情的将书塞进背包中,里面有两支笔,几张地图,和一些人族通行的货币。

  「你可以在休息的时候看。」

  路西法开始挑剔阿萨谢尔的无礼。「刚刚还特地引述圣经来羞辱我的人,现在让我当旅伴?」

  「路、西、法、大、人。」阿萨感觉到自己的牙关已经发出了不祥的喀喀声。「我相信以你给了我三秒宽限时间离开的宽宏大量想必不会计较那些实际上是在赞美你的光辉的废话。现在,告诉我,到底走不走!」

  「老实说,阿萨谢尔,你让我失望很多次,我不认为这次会是例外。」


  这个美丽的堕天使、万魔尊崇的王者带着确率至上的稳健作风,他与阿萨谢尔平视的样子像是在高堂上对他进行审判。「你为何不老实待在柯赛托斯协助魔都的重建?我以为你会为了让那些魔族离开人类而积极进行复兴……」

  阿萨谢尔紧握拳头复又松开,他脑中浮光掠影的交换着许多画面。他送给那个孩子的笛子被他揣在怀里,他知道只要走得稍快一些,在风够大的时候就会听到它发出温柔的低吟。


  「我想……人类还是有很多种的,路西法大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笛子作势要吹,却怎么样都乔不出正确的姿势。他肩线低垂,笛子倚靠在他胸怀中,像在进行某种悼念。

  「我不可能原谅人类、原谅夏利欧斯17世。但经历了这五年,我想魔族是时候换一种生活方式了,但不能只由我来判定,我希望作为魔王的你能亲眼见证世界的变化。」

  路西法盯着他。「我想,如果是这样的理由,我就不得不同行了。」


4.

  「你究竟……为什么而来?没错,我邀请你。我要你看看魔族这几年过的多么不堪,看看你这几年畏首畏尾的结果!我要你亲自来为他们解决!」

  尽管已经愤怒得连脸部肌肉都在颤抖,阿萨谢尔发现自己的语气还是相当平稳,像终于偷习得了他尊敬的路西法那众多优点的十分之一般——他们似乎越来越像彼此。

  「现在,路西法,你说你在乎我?可是你完全不知道这五年我经历了什么,你不在乎魔族,却来在乎我?你是来嘲笑我的吧?」


  路西法说完了那句话之后便将视线转向钉住地板,眉眼低垂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乖巧。面对质问他不发一语的样子让阿萨谢尔大为光火,他再次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推著路西法狠狠撞上墙壁。他压着路西法的肩膀怒吼。

  「说话啊,路西法!给我收回你刚刚的蠢话!」

  路西法抬头迎上他的逼视时,阿萨谢尔再一次哑口无言。他猛然想起十年前战争方歇时,路西法问起他的堕天——那双让人一眼惊豔的眼睛,理应淡然无波,但那瞬间却满是澄澈的专注,像是万千世界绽放抑或凋谢,他眼里只有阿萨谢尔一个人。

  此刻他有著与当时如出一辙的眼神。


  「是的……我不但不在乎魔族的兴盛,我也不在乎世界。」路西法终于开了口,他清冽的嗓音变得低哑,有种近似忏悔的真诚。「如果你爱这个世界,那我就尽力去守护;如果你被它伤害,那我会矫正它——甚至毁灭它。」

  他露出了干净的微笑,如若真正的天使纯洁。「要我杀光所有人类——如今就算是弒神,我也办得到。你知道的。」


  「阿萨谢尔,」路西法徐徐续说。「你比你想的更恨人类。我想,或许经由一些……祭品?类似的手段,才可能让你意识到这件事情,并离开这个无止尽的憎恨。」

  「你这是在开导我吗,路西法?」

  路西法皱起眉头,仿佛相当不解。「你听不懂吗?我是在跟你告白。」


  场面比先前在房内时尴尬数十倍。

  阿萨谢尔不知道该先纠正路西法他对于告白形式的扭曲,还是先质疑他这句话的合理性与真实性,或是掐住他脖子要他醒醒,抑或是落荒而逃往路西法一定遍寻不著的地方永远躲藏起来……

  「你这家伙在胡说什么?什么告白?」

  阿萨谢尔先前暴冲的气势已经弱了下来,路西法无语的端着令人火大的一派无辜,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阿萨谢尔被他看得背脊发凉,没好气的松开了桎梏。

  路西法重获自由后轻巧的挥了挥身后的翅膀,让这幽暗的角落闪闪烁烁。


  「你不给予一些回馈吗?阿萨谢尔,我刚刚可是费尽千辛万苦的跟你告白了。」「费尽千辛万苦」的路西法好整以暇的倚著墙,眼底充盈著平淡却又有难以忽视的期待,像是邀功又不愿过於彰显的幼孩。

  「你对于『告白』一词的理解似乎跟我有点歧异。」阿萨谢尔面无表情的勉强挤出回应。

  「无论如何,一定是众所周知的那种意思。」


  阿萨谢尔非常想要转身离开,他感觉得到自己的体温在爬升。他强忍著各式各样的冲动——消极逃避或是积极殴打——咬著牙继续给予第二句回应,这次他真的不得不努力将话题导回正轨。「你对那个人类动了手脚,也是想要提醒我,我的憎恨有多愚蠢吗?」

  路西法顿了一会。「我想……我是真的感到愤怒。」

  「我现在很难相信你的说词。」

  「没有关系。」路西法颔首。「我可以理解你的顾虑,毕竟,我最开始的确是抱着想要知道你为何如此厌恨人类的想法。」

  「我们的同胞,很多都受尽折磨,死得很痛苦。」阿萨谢尔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失去平稳。「他们尊敬你、期待你……你却说你不在乎他们?你在乎的是、我?只有我?」


  他不知该对这样的路西法报以何种态度。千百年的记忆流淌而去,其中或模糊或清晰的片段,有最亮的星芒。但魔族受难的悲嚎也在奏响,它们交织在一起,变成终于不得不慎重处理的课题——

  路西法给出了他的答案:「我在乎的不是一个族群的兴盛,我在乎的是,我重视的人是否安然无恙。我不认为这点与你的愿望有多大的违背。你在乎荣耀,我在乎长久永存……在乎你。」

  魔王再次以他极具魅惑潜力的脸庞摆出无辜的表情。「需要我提醒你,你最需要回应的是最后一句吗?阿萨谢尔。」


  阿萨谢尔忍下了新冒出头的冲动——抱头呻吟——试图冷静下来在他漫长的生命记忆中找出此时此刻的最佳解困方案,罪魁祸首正事不关己的收起那眩目的翅翼,还饶富兴味似的以脚尖触碰地上的残肢。

  在乎是什么?他以为路西法是贤君,结果这趟旅行换来闹剧一样的追求戏码。所有争锋相对乃至於讨价还价,竟然都是为了一个轻巧的「在乎」。阿萨谢尔以为孰轻孰重是很容易掂量的,但他沐血时,路西法无条件收容了那些失控的时刻,让他对自己所执著之物失去了确信。

  魔族需要什么?他渴慕什么?他们可能去共谋什么未来——


  正当阿萨谢尔还在考虑自己该维持当机状态多久时,路西法开了口。这次他没有迳直逼视阿萨谢尔,而是——看上去竟有些忐忑不安的——望着別处:「或是,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我对世界的所有干涉都是为了你,如果是你,阿萨谢尔……如果我有一天真的想要神的光芒,你会随我一同去抢夺吗?」


  晨星低垂,万物静默,距王都数十里外的村落内,生人几不复存。

  他们还没碰触旅行的尽头,离魔族的未来还很远,距讨论世界平衡的高度还有天地之遥,而现在路西法问出了一个问题:若我逆天,你愿随行吗?


  万魔之尊、黎明之子啊,你将如何击败万国?你将如何逆反天则?你必将殒落,你得胜,必将在黑暗中——


  「去啊。」

  阿萨谢尔再次揪住了路西法的领子。明亮之星坠毁,被魔浸染成鸩毒,美丽得成为直往死逼去的瘾头。

  去吧去吧,我早已深陷地狱。

  「你这个要与日月争辉的,就只满足於我一句允诺?」

  他们嘴唇相触时,天地无光。


End. 

  「那个笛子,是圣女之子的遗物吗?」

  「路西法大人,你已经问了第三次了。」

  「其实在巴哈姆特出现时,我一直想不起你堕天的理由,还想着必须跟你问清楚……直到刚刚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十年前就问过,但我忘记了。」

  「……不如说说你记得什么吧,路西法大人。」


千载万旬之后物换星移,我仍记得你光耀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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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长篇因为笔电重洗,库存和大脑的记忆都没了……

只好偷偷爬个墙(x

阿萨那么可爱,路西法也那么可爱。谁攻谁受都好,给我在一起就对了(比心

然后对,我开始玩碧蓝幻想了(……

偷渡了路西欧的名字^^

阿萨谢尔的堕天,参考的是动画设定集的内容,以及神巴游戏里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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