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走走停停。

灣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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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之后,阿萨谢尔他——

  阿萨谢尔秉持恶魔的本性始终吝於编织美好童话,所以艾尔对床边故事的模糊印象在幼年时母亲细瘦而温柔的掌心轻拂侧颊时戛然而止。那时贞德说了金斧头和银斧头的故事——他眼底星点光亮闪烁,问著母亲湖中女神会不会像索菲埃尔大人那样美丽呢?他的母亲一愣后先是回答「神明大人是留在神界的。」然后才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慌忙改口:「——但也有像湖中女神这样的神待在人界,当然,你说得对,艾尔,就像索菲大人那样美丽。」

  他还不是很能够明白何以母亲对于美好故事的追求似乎不像他如此自然——可是在阿萨谢尔身上他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设定,毕竟阿萨谢尔从来就不是能够胜任母职的角色,在雷雨交加的时候绷带恶魔踏血而来,艾尔握住他的衣襬如同飞蛾扑火。


  童话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贪婪的人被降罪,剥夺所有。说谎的人斧头一甩,溅起波纹,一环一环的涟漪圈起绮想梦境。艾尔感觉到身体渐渐发冷时,还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过於贪婪,想要所有人都好的愿望是渎神的(可是渎什么神呢?神已经要仰赖他的力量了)才受到惩罚,还是他曾经忤逆了饱经战火与失去的母亲好不容易拥有的,对爱的美好想像——他可怜的,被反覆剥夺的母亲。

  他艰难地呼吸着,生命汩汩流出,散发着让他眼睛再也睁不清明的金色微光。那个人——是亚历山大吗?他神情恐惧地狂奔而去而他扣住他肩膀的手冰冷潮湿像浸过湖水深深打捞。他想起阿萨谢尔,揉著他的头掌心微温,此刻他非常、非常地想念。

  有人抱起他狂奔,剧痛让他全身发麻,笛子从他手中松脱后便摔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在洞穴的某个角落,在潮湿的血与雨水,在地牢里的幽深,在贫民窟的悲泣,在高塔上,阿萨谢尔沉静的侧脸。

  艾尔如何奋力都无法让视线聚焦。粗嗄的声音是汉萨在呼喊吗?莉塔在他身上想找出什么呢?伤口那么深刻……他的思绪开始发散、飘渺。很痛,战场上的人就是这么死去的吗?阿萨谢尔猛然睁大的双眼看上去非常令人难过,他开始心慌,想要伸手抓住阿萨谢尔的袖口,却只能让指尖微微颤动。


  他听到母亲祷告的声音像烛火那样颤抖、飘摇,好像她的心跳也跟著他愈发无效的呼吸一样濒危。他想要说话,原来活着是如此悲伤、艰难。

  如果没有死亡就好了。


  这个世界传达而来的声音终于沉默了。


——※——


  在王土边陲,层峦叠嶂拥怀的森林外廓,曾经被翻覆过的一小块地上头已经长出新芽,娇小的死灵法师带着一个精致的玻璃柜子和他们神色空洞的故人悄然出现。阿萨谢尔表情僵硬地看着莉塔指挥动作别扭的「凯萨」将柜子放在那块小小的、已经有了些许风雨刻痕的石碑旁,摆入贞德留下的木马以及他的笛子。完成后僵尸如生前那般单膝跪地良久仿佛缅念,莉塔站在一旁,伸手轻抚石碑而不发一语。

  「这家伙……有意识吗?」阿萨谢尔忍不住开口。

  「不知道呢。」女孩音声如常淡漠,望向阿萨谢尔时嘴角的浅笑已经不见踪影。「我只能用……一些复杂的方法,让他的灵魂暂时不离开,但还不能完全唤醒他。」

  留在「凯萨」身上的破败和毁坏没有被莉塔抹去,阿萨谢尔看了觉得有些刺眼。他別过头,看着夕暮将所有锋锐的稜线都晕染开来,映目的世界被粉饰成彻底祥和无害的样子,像是所有伤痕都会消散,仇恨都会离开。

  他压低帽沿。

  僵尸女孩仰著头,神情有著非比寻常的肃穆:「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阿萨谢尔。你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阿萨谢尔顺着答话的习惯轻哼一声,摆了摆手走向那个石砌的简陋小屋。贞德给了他自由使用这个地方的权利——当然,他没有直接地正面接受这份厚礼——阿萨谢尔在这里才刚度过短短的几个季度,落脚前只象征性地去过一次魔都。

  莉塔带着凯萨离开了,夜色爬满遍地的草绿,变成了诡谲而腐败的青黑色。他斜倚窗边用眼角余光目送他们离去,屋子里也没有点上灯火,眼底的光只剩下幽微的月影。

  贞德已经接受了艾尔尘土中长眠的事实,他又能以什么理由留有希望?他当然不可能对着一位母亲要求带走艾尔的身体,而莉塔说的没错,他有更多比起自身无法超越的悲伤更急待完成的事情。

  阿萨谢尔却没什么犹豫地留下,悼念真诚得近乎不知所措。


  堕天的恶魔并没有真正处理过关于祭祀、下葬等等人族特別讲究的仪式。魔族对于死亡并不隆重以对,因为他们的归途往往是烟消云散,而那些来不及接受自己的死亡的——艾尔并不在场,天使或神明也不可能给予祝福。

  谁会特意去铭记暗处的悲嚎呢?

  他连艾尔何时入土都不知道。直到最近他才渐渐明白过来,他所不解、偶尔也忍不住讪笑一番的,那些极具移情效果而无意义的所谓遗物、墓碑,竟然牵引他留在此处,仿佛这个静谧沉寂的一隅收留了他们所有人的怀想,那个孩子无暇的微笑。


  阿萨谢尔这段期间一遍一遍走过那个粗莽的起义现场试图辨认曾经的断垣残壁(在巴哈姆特被轰掉头颅的如今它们已经优先被整理了)。人类的修复能力异常迅速(或许可以归因於他们短暂的、不容滞留的生命),而他连艾尔曾经在这里给了他一个拥抱都还记忆犹新。可是失败的革命满溢的腥气被新修的墙柱给掩没了,世界必须回归正道。

  路西法对于人族国王声望高涨的现象并没有更多指示,阿萨谢尔无奈而不满,只能以拒绝回归魔都作为抗议——虽然他自身清楚并非单纯如此。妖异的天使长闻言也只是斜睨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了:「反正也不能有什么事了。」一如往常令人火大。

  阿萨谢尔离开了。他并没有拋却自己身为绷带恶魔时的偏执,但他怀着满腔怒火来到跟贞德约定的地方后,在墓碑前却只盯着手里的笛子出神,回忆里的笛声幽幽响起又随风向着万物虚无的方向逝去。


  在最后一次见到那个莽撞的少女时,她眨著如宝石晶亮的眼睛,随手沾了工地的黑土便(无视了一旁工头的喝斥)在刷白的墙上写道:『不回魔都,你要去哪里呢?』

  「没有什么想法,而且不干你的事吧?」

  妮娜看着他,表情不忿。『在关心你呢!』

  「不需要。」他已经微微侧身準备离去,妮娜却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她孩子气的嗔怒已经收了起来,严肃地拉着阿萨谢尔到角落,有些凌乱潦草地在地上又写又涂后停下沉思半晌,而后才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写起话语。

  『阿萨谢尔,很多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弥补那些事情。』

  『但是关于克里斯,关于国王的事情,我很希望你可以原谅他,就算我一生都不能被你原谅也没有关系。』

  『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阿萨谢尔盯着她。少女清脆的声音已经永远沉默,他看过她固执地牵起那个傲慢的人类的手,每一步迈进都是与世界为敌的气势。但阿萨谢尔依旧有著对她怒吼、对他利器相向的冲动——尽管悲剧已经结尾,再有转机的未来也已经不属于逝去的人了。

  笛声戛止他才多少意会了一些。


  这是个如常无聊的夜晚。实际上莉塔和凯萨的到来已经是阿萨谢尔近日生活中唯一的起伏了,在他答应了妮娜并离开王都之后,他的时间更为漫长起来。他暂时无法回到魔都(被一本陈年古书砸脸的滋味他短时间内不想再体会一遍,但他又无法克制自己面对彻底无动於衷的路西法时寻衅的欲望),也拉不下脸和妮娜等人在王都厮混。曾经他处理这个挥霍不尽的生命的方式是尽可能发挥自身恶劣的本性去寻找乐子(想想凯萨与法瓦罗可怜的父亲们),如今阿萨谢尔面对近乎无尽的时间有些彻底失去存在意义的麻木感。

  他从一个不可一世的高位恶魔,历经勾心斗角、背叛和痛失所有后,又仿佛命运捉弄般缠上绷带成为威权的反抗者,接着又再次经历那些无意义的失去——阿萨谢尔有些迷惑於自己的想法,无意义,失去任何伙伴於他而言应当是无意义的,他不需要意义、有著理所当然不证自明的强大。

  但这些年他反反覆覆地被回忆所牵绊,被某种强烈而陌生的情感捆缚后嵌入骨血,催使他进行无助於任何人起死回生的动作。


  阿萨谢尔有无法算尽的十年,但人类只有屈指可数的时间。姆伽罗——好吧,艾尔,他最后选择尊重生母的命名——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一个十年,他所靠近的人类老的老、死的死,那下一个十年他们会到哪里去?他有些新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开始计算人类的壽命。那个该死的国王会被杀掉吗?法瓦罗或许会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人类生命中的恣意特別狂野,挥霍起来像要拖著全世界陪葬。

  莉塔说,她尝试了某些方法留住了凯萨的灵魂。

  阿萨谢尔猛地站起又颓然坐下。他拒绝承认的懦弱的愿望一直以来都被掐灭在每一次动摇的时刻,没有人需要救援、没有人需要保护,他可以游历这个他已经看尽所有无趣无聊的世界,他也大可以回到魔都继续做个跋扈一方的魔头,或许还有机会找夏利欧斯17世的碴……

  他当然也可以耗费他可以轻易度过却无法麻木度过的时间,在人界、神界的任何角落,找到艾尔消散的灵魂。



  在捡到艾尔之后,阿萨谢尔的生活变得有些诡谲。

  作为绷带恶魔时独来独往已成惯习,但是身边多跟了一个无条件跟从的孩子刚开始还是让他别扭。艾尔沉默而温和,连协助他乔装的动作都小心翼翼,潜移默化似的让他也束手缚脚地温柔起来,而几次看到艾尔加深的笑意后他才觉察自己开始时不时对这个孩子报以微笑。

  那时的生活有多么诡谲,温柔就有多非比寻常。阿萨谢尔低头咬牙时,艾尔就会轻轻拉住他的衣角,安静的牵起他的手。他们会无言穿越起伏的街道,经过人类开设的那些精巧的饰品店舖、热络的杂货摊贩,一路踩着越来越粗糙未经打磨的砖地,回到破败的贫民窟。

  每一天都有魔族惨死在虐待之下、在绝望中自裁,在恶臭的墙角、朽坏的破屋,所有的伤痛和怨恨他选择承接起来,变成对人类本能性的恶感。阿萨谢尔开始训练自己在这种严肃的时刻板着一张脸,但艾尔还是对他微笑,像远古传说一手缔造日阳绚烂,他眼里也只有阿萨谢尔是英雄。

  听到艾尔要留在人界对抗国王时,阿萨谢尔第一个反应是有趣。天使之子、圣女之后,他从没预想过的光辉亮丽都在艾尔身上了,但这个圣洁无比的血脉却像刻著魔族固执又爱恨分明的精神,决然的要搀和到恶俗的沙场里,为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正义。

  这样的感觉是不坏,但他还是将艾尔推向了他的生母。就算是恶魔也多少可以体察那些与生俱来的血浓於水,更何况艾尔真的只是个孩子,他不明白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不明白有多少人会为他流泪。

  ——天真的神之子也同样没有机会认识到人心难测,故事就结束了。


  为人类而战的圣女举起了反叛的旗帜;魔族的统领率军傲然君临王都;巴哈姆特戏剧化的再临……四季递嬗或颠倒,昼夜错置、海枯石烂,世界无论如何崩毁或重建,艾尔的故事都已经结束了。


  阿萨谢尔在理论上是个还算守规矩的恶魔,这点可以从他大多时间都对路西法言听计从看出来。

  但是此刻他猛然站起,冲出屋外大步跨向艾尔的坟前,用一种疯狂的速度和力道猛掘起来。


  贞德并没有明说谁为艾尔下葬,实际上,经过巴哈姆特一役,他们都有些暂时失去关注这些程序的力气。等到他稍微协助处理魔族的安置并结束与路西法的周旋后,石碑已经稳当的立在那一小块地方。可是他清楚,莉塔忙于妮娜和国王的治疗以及凯萨的死亡,贞德被接往神界后才又回到人界,而巴卡斯更不可能主动料理艾尔的墓地。


  ——艾尔的坟、墓碑上的字迹,究竟是谁做的?


  阿萨谢尔哑然望着破土的棺木空无一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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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想好题名,以后想到再改。

按我的尿性,这篇铁定是腐向且剧情拖沓的。

但还是希望可以用这个做点安丽QQ

无论如何都先发上来立flag,打算尝试自己从来没试过的中长篇,有发就会有压力就比较不会坑……姑且吧

《巴哈姆特之怒》无论是GENESIS还是VIRGIN SOULS都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作品,作画神,配乐神,剧情……有点微妙,有些情节安排有点微妙的粗糙和潦草,但大体而言还是细致好看的。人物饱满各具特色,非常用心的以非常规路线去刻划每个角色,是一个很不走传统动画套路的作品(cy有钱任性)。


重点是,

阿萨谢尔,

真的很可爱。


电脑里已经百来张他的颜艺截图了。


郑重推荐这个冷门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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